一根电缆线

张立宪

　　他病了。

　　那天他晕倒了，醒来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病房明亮的灯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一阵急躁，攥紧床边妻子的手问：“我这是啥病？我怎么会这样！”妻子疼爱地小声告诉他：“医生说先稳住病情，过几天做检查。”他当了20多年的施工队队长，像这样生病住院还是头一次，他有些焦虑，甚至害怕，不知道这次病倒还能不能起来，还能不能回到施工队……刚参加工作时，他才19岁，因为肯吃苦，人又机灵，深得老队长喜爱。当时，老队长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小子，好好干，是块料。”老队长的话像一根鞭子，抽打着他更加卖力地工作。几年过去，他已经成为队里的骨干。而就在他得意于眼前的成绩时，却因一次误操作险些出大事故。老队长是个倔老头儿，爱憎分明，知道这事后，怒不可遏，抄起一根一米多长的粗黑电缆线在施工队宽阔的院子里追打着他：“你个小兔崽子，自以为成事了是不是？人命关天，你还差得远哩！”老队长手里拿着的电缆线虽没打在他身上，但比打在他身上还疼。

　　从那一天起，他牢记安全规范，再也没发生过误操作事故。又过了几年，他升为副队长，老队长也到了退休年龄。在退休前的一个下午，老队长跟他说：“我干不动了，就要退休了，领导任命你为队长我放心。我希望你小子记住一句话，这工作危险哩，人命关天，你啥时候也不能犯浑。”说着，老队长拿出那根打过他的电缆线：“记住那次教训，收好这根电缆线。”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是胃出血，需住院治疗一个多月。出院后，他在家休养　  了一段时间就想上班。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领导给他调了一个坐办公室的岗位。

　　离开施工队的日子轻松了许多，没了施工现场的喧闹，没了任务繁重的压力，但不知为什么，他总是想起那根电缆线，时常拿出来看了又看。

　　一次，他和几名科室负责人去施工现场检查工作，他比谁检查得都仔细，看看这儿，问问那儿，和施工队队员们说个不停。回去的路上，他在车里始终沉默着，若有所思。车走了一段路后，他突然要求停车，说要到前面村里找朋友说点事，不用司机等他了。

　　他顺着车来的方向又走了回去。西斜的阳光照在身上，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他来到施工现场对面的玉米地，施工现场的喧闹和玉米地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他找来一块砖坐下，点燃一支烟，像观看球赛一样专注地看着对面队员们的表现。他要看看在没人检查监督的时候队员们是怎么干的。现在施工队的代理队长比他强，既有指挥能力又有作战经验，他完全可以放心了，但又总觉得有些事需要说一说，不说可能就会留下遗憾。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脚下已有好几个烟头。直到听见有人喊了一句“收工喽”，他这才发现，胳膊和大腿已被田间的蚊子咬了好几个红疙瘩……第二天一上班，他在办公室柜子里找出了那根老队长送给他的珍藏了好多年的电缆线，用事先从家带来的红绸布包好，对同事说：“我要去趟施工队。”同事不解地问：“去那里送一根电缆线？”“是的，我要亲自送给现在的施工队队长，告诉他这根电缆线的故事。”（作者单位：河北邯郸城郊水电管理处）